对于“摄影师”这个名号,宋晓辉老师还是比较有执念的。相比划水怪手机里对他“设计”的备注,晓辉老师还是觉得摄影的工作更加自由些。今天,两个人坐了下来,准备聊聊《摄影通史》这本书。《摄影通史》从1826年摄影艺术诞生,一直讲到21世纪的网络摄影和社交媒体照片,分为实验时期、摄影商业与艺术、摄影与现代等不同章节。而历史上著名的摄影家,曼·雷、布列松、罗伯特·杜瓦诺、荒木经惟等多位大师也在书中轮番登场。
划水怪坦言,这本书让他的视角有了不小的转变。从前他更加关注摄影的画面、构图,以及视觉上的元素。但在阅读这本书的时候,他更能关注到作品背后的时代与其创作者的经历。
可以说,摄影的诞生离不开本身的技术。人类史上的第一张照片《勒格哈的窗外风景》,是法国发明家尼埃普斯于1826至1827年拍摄的。在那个摄影极其困难的年代,它制作工艺也非常繁琐——首先在白蜡板上,敷上一层薄薄的沥青,然后利用阳光以及原始镜头,才能把窗外的景色拍好。在超过八个小时漫长的曝光后,经过熏衣草油的冲洗,图像才得以显现。这个方法被命名为“日光摄影法”。
到了1838年,法国人达盖尔首次拍下了最早有人入镜的照片——《圣殿大道,巴黎》。次年8月,法国科学院和研究院正式公布达盖尔银版法照相技术。这种摄影方法的曝光时间约为30分钟,短于之前的“日光摄影法”。中欧体育拍摄出的照片影纹细腻、色调均匀、不易褪色。摄影史就以这一天作为摄影术诞生纪念日。虽然达盖尔成功发明了实用摄影术。但不得不说他的发明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了尼埃普斯的成果。
在得知达盖尔的银版摄影法即将公布之际,英国科学家威廉·亨利·福克斯·塔尔博特急忙申报了自己早在1835年就已经创立的“负像-正像”系统,但图像模糊,所以并没有得到广泛认可。直到1841年,塔尔博特在对自己的负正系统进一步改进之后,才最终在英国获得了专利权,这一摄影方法就是“卡罗式摄影法”。
“卡罗式摄影法”由于使用纸纤维作片基,因此清晰度差,照片质量不能与“达盖尔银版摄影法”相媲美。但由于成本低廉,可以从负片上反复印制正片,因此很快流行开来,即使后来被人们所弃用,但其开创的“负像-正像”系统却成为千禧年新的流行风潮。
再后来,像达盖尔法那样既具有清晰影像,又像卡罗法那样能便宜、迅速地印出照片的湿版摄影法诞生了。书中也提到了一位使用湿版摄影法的业界先驱——约翰·汤姆森。汤姆森是很早最广泛拍摄远东地区的摄影家,他忠实纪录了19世纪东方各国的风土人情。1868年至1872年,汤姆森的足迹遍布中国南北各地。他镜头下的晚清中国,异常完整。
而以第一位者的身份留名史册的,是法国公务员希波利特·巴耶尔。早在1839年5月,他就向法兰西科学院递交了“直接正片工艺”曝光法,最终却阴差阳错地让达盖尔的公示抢先。颓丧之下,巴耶尔创作了《扮成溺水者的自画像》的照以示不满。照片中他赤裸上身躺在水侧扮演溺水者,并在相片的附言中写道:横尸于诸位面前的是巴耶尔的遗体。正是这张看似真实的照片,却让大众领悟——照片可以是“虚假”的。
说到这儿,俩人说起了柏拉图的“洞穴理论”。摄影的本质,不过是记录真实事物的“影像”而已。记录影像的手段从绘画时始,摄影师、照片、拍摄角度以及作品展现的主流气场与精神面貌,都是人为选择的结果,具有天然的欺骗性。作为“时间的切片”,照片拥有着极度主观的本质,依赖于拍摄者的主导。所以,影像的性质也许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,它并不代表绝对的“真实”。
虽然在晓辉老师眼中,摄影的实践离不开理论的支持,摄影史的演进,也离不开各种流派与主义的诞生。但落到实处,依然是看作品本身,如何为这滚滚长河增光添彩。
随后,两人说起了自己在书中非常喜欢的几张照片。划水怪很喜欢这张詹姆斯·凡·德·泽于1932年拍摄的《穿浣熊皮外套的夫妇》,也从其中看出了极强的故事感与几乎感同身受的天然氛围。1930年代的美国,黑人往往是忽略和遗忘的对象。摄影师试图颠覆这一偏见,他拍摄下凯迪拉克跑车旁,穿着浣熊皮外套的黑人丈夫和白人妻子的照片。这张挑战性的照片颠覆了人们对种族、阶级和成功的看法中欧体育中欧体育,并成为渴望获得美国梦的几代非裔美国人,不懈追求的理想动力。
荒木经惟老师的《色彩风景》,在划水怪看来,这张照片隐喻了诸多性的、病态、美丽与暴力,充满了与生命力。
晓辉老师则非常喜欢乔治·霍伊宁根-许纳拍摄的《潜水员中欧体育,霍斯特与模特,巴黎》。它最初刊登在美国版的《时尚》杂志上,文字说明写着:“两件套泳衣、深红色泳裤和红白相间的机织羊驼毛上衣,类似于毛衣织品。”在那个杂志中鲜有颜色的年代,这种精确的描述必不可少。在照片中,两位模特看起来就像坐在跳水板上,凝视前方的水域。有趣的是,这张照片其实是在《时尚》杂志巴黎的办公室里拍的,工作室下面便是香榭丽舍大街。这张看起来有些空荡的照片,确实会引人产生许多的遐想。
然后,两人说起了摄影决定性瞬间的决胜要素:“稀有”与“瞬间”。这让他们想起了吕楠的画册《缅北监狱》和罗伯特·卡帕的《战场的殉难者》。拍摄《缅北监狱》的吕楠只身来到缅甸北部最危险的地区,混迹在毒贩和吸毒者中间,深入到监狱和所中,拍下了这些作品中欧体育。而罗伯特·卡帕在西班牙佛朗哥发动的内战中,记录下了战士阵亡的这一瞬间。
而说到这儿,两人想起了著名摄影评论家苏珊·桑塔格对于摄影中“视域的英雄主义”的反思。她认为,这驱使着摄影师们寻找那些不同寻常的瞬间,于是摄影被理解成了“日常生活的神化”,以及摄影需要建构“奇观”,而摄影家戴安·阿勃丝则反对这一信条。戴安·阿勃丝对社会主流人物和边缘人的两面性在视觉上做了深入探索,她认为摄影不应该强调所谓的决定性瞬间,而是要不带任何审视、阶级,平等地拍摄所有被摄主体,而摆拍也是她经常采取的形式。为了拍“怪人”,让他们摆姿势,阿勃丝就必须取得他们的信任,成为他们的“朋友”。
两人也提到了照片《枪毙越共》,这毫无疑问是一张拥有决定性瞬间的照片。而这张照片直抵观众内心的“刺点”,就是生命的怦然离世。当时这张照片引起了轩然大波,也改变了美国公众对于越战的态度。
晓辉老师很喜欢一位叫做Weegee的犯罪现场摄影师,他拍摄了数量惊人的谋杀现场,总能比更早一步到达事发现场。人们惊讶于他对犯罪的嗅觉,以为他有通灵术,实际上他是通过将收音机调到警局的频道,才得到第一手情报。因其大胆、直白、夺人眼球的摄影风格,对后来的摄影家产生了巨大影响。
聊了这么多,划水怪不禁产生了思考。摄影这事,到底对我们的生活产生了什么意义呢?美国著名评论家苏珊·桑塔格认为,“人们需要通过照片来确认现实,增强体验,这是一种审美消费主义,现在每个人都对之上瘾”,“拍照因相机的谎言性而受到欢迎,同时也因照片的泛滥性而消耗美景”。这也是为啥现在大家疯狂痴迷网红打卡点的原因。
而晓辉老师觉得,摄影本身的存在没有任何过错,是人的心态越发极端。罗兰·巴特曾在《明室》中说过:“影像的本质全然是外在的,没有内里的东西,可是,比起最深层次的思想来,影像的这种本质更难以接近,更显得神秘;它没有意义,却能唤起各种最深层次的意义;它是不能显现的,却明白无误地摆在那里,因为它的这种若有若无具有吸引力和蛊惑力,就像那个歌声诱人的美人鱼。”
或许在每张优秀的照片中,我们看到的都是自己灵魂。那些远在天边,却超越时间,与自己如此相似的一部分。